过年拢旺火,是晋北的习俗,家家户户都要垒。初夕守岁时,人们把旺火垒在院子里;熊熊的火焰燃起来后,农家小院一片火红,洋溢着节日的喜庆气氛。

  除夕吃过鸡肉泡黄糕午饭后,爹就在院子里忙活起来,拾掇干透了的柴禾,自然是引火易燃的葵花杆子,爹把它们整齐地折成寸断,又去挑上好的炭块,手里掂量,仔细端详,用打炭锤子小心翼翼地敲打成大小不一的小块,很规则,很整齐,为的是垒出的旺火既好看漂亮又不宜倒塌。

  老家不产煤,爹自然会很仔细、很珍惜,但为了年幼的我们,为了图个红火吉利,爹还是舍得垒个旺火给孩子们过年。只见爹把家里不用的小瓮子平整地立在正对堂屋门前的院子里,瓮口上面放一个废弃的铁锅,锅里填满黄土,用手摊平,再在土上面放几块砖,面向南留好旺火点火用的小门,以便点燃旺火时作引火扇风用。

  旺火底座做好后。爹小心翼翼地开始垒旺火了,炭块的大小由下而上一层层地减小,中间留着烟道,炭块垒到从上面刚好能伸进一只手时,爹把备好的柴禾轻轻地竖着放进半成品的旺火里,再接着垒上面的,最后封顶用一块细长的炭块立着放在旺火顶上,形成一个塔尖。旺火塔成型后,爹在塔外面还要用砂砾土质轻轻地撒上;爹说,这样便于点火烧旺,旺火会形成完整的一疙瘩,互相粘连,不易松散变型。然后再把母亲用红红绿绿的彩纸剪成的拉链式吉祥纸花罩在旺火上,我屁颠屁颠地把自己写好的十分丑陋的“旺气冲天”的旺火专用春联贴在旺火腿上。至此,除夕迎新的旺火算是垒好了。

  记忆中,旺火在垒制和点燃时,妈会交代我们不能说不吉利的话。绝对不能说“倒了”、“塌了”的话。如果在点旺火的时候发现很难点着,也绝对不能说类似“不旺”的话语。在“旺火”燃烧的过程中,说“塌”是绝对忌讳的。如果一定要表达此意,则可以改口用“凋谢”的“谢”字来代替。

  儿时的我,俏皮玩闹,围着旺火左看看,右看看,蹦蹦跳跳,别提有多高兴了。晋北的寒冬,冷自不必多说,鼻子小手常常是冻的发青发紫,无论母亲怎么叫也不回家。

  幼年的我,没有电视机,更谈不上央视春节晚会节目可看,眼巴巴地熬啊、熬,就等爹在年夜的五更天里,快点起来给我们发(点燃)旺火。差不多的时辰,母亲早早起来准备接神灵、敬天地,祭祖的供品和黄表纸钱之类的东西,屋里屋外的灯通明透亮。母亲也把为孩子们准备了一个冬天的新衣服拿出来放在热炕头上暖和着。那时的新衣,大都是把老旧的棉衣裤拆洗、翻新缝补一番,粗厚僵硬,穿起来很费劲。爹也在我们的催促和母亲的絮叨中,穿好衣服,洗了脸,净了手,走出院子,拿上大笤帚,点燃引柴,我和爹不停地扇风,随着柴禾哔哔啪啪的燃烧,旺火点着了,小院里挤满了浓浓的黑烟,在院子里东奔西窜,回旋翻转。黑烟冒过去后,旺火塔就红彤彤地燃烧起来了,火苗子从塔隙小孔中喷出,吞吐壮观。亮了小院,越过了矮的院墙,洒在洁白的雪地上,一波一波漾向四周。爹妈领着我们开始转旺火,左转三圈,右转三圈,心中默默地祈福求祥,母亲还让我们在旺火上烤个白面馍馍,说是吃了一年不生病。活动进入高潮时,爹还要在旺火上扔几截蜡烛头子,或浇几滴煤油,火烟一窜几丈高,哇哇的惊喜和叫唤声飘在小院里,好不热闹。

  这时候,爹手持炷香,打开街门,面南双手合拢,口里喃喃念叨着接回了神灵。转过身来,笑得合不拢嘴的脸向堂屋门梁下贴的天地神灵画像含胸磕头,上香敬黄表又是一番许愿。最后是回到堂屋祖先牌位下立筷、摆供菜、敬香、烧纸一系列祭奠仪式。

  故乡村子的人们,此时都在忙乎同一个仪式,旺火驱走了寒夜黑暗,天也亮起了鱼肚白。村子里集中响起了喜气的爆竹声,小村的人们也迎来了新年的第一缕曙光。

  听说,近年来人们节能减排,环保意识也大大增强,不再用煤块垒旺火了;时兴起一些环保的旺火替代品。但无论哪种形式,旺火仍然是家乡人们表达对生活美好愿景的一种庆祝方式。依然保持着旺火的传统,也弘扬着旺火文化。我身为游子,祝愿并祈盼故土家乡在新的一年里,日子如旺火一般,红红火火,蒸蒸日上,旺气通天。